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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音机无法传达的事(五)

收音机无法传达的事(五)

这座城市里究竟在发生着什么样的事呢。

两个被定义为有不“安全”【异象】的孩子被处死了,这本非令人毛骨悚然之事,残忍的刑罚自古有之,因为店主人的警告她甚至幻想过了一切血腥和残忍的景象,她本来咽下了口水,做好了心理准备,却并没有想到,比起行动本身,细想之后做出这一切的态度更为可怕。

受迫害者坦然赴死,围观者为其祝福,呜咽声做赞美诗。

足以取代神明的神圣,灌进燃料以散发光辉,一些概念在这里被扭曲了,如同语言一样的被扭曲了。

梅兰望向后方拉着她的人,眼中彼此映照。

没有过几次的事,现在也不会长久。

范德威依然只是推着她离开,被抓上的手只是稍作挣扎,便重新被牵上,远离这个伤心之地。

她会,找到答案的。

只是不是此时,不在此地。

他们在已经入夜的街上上行走,如同本不该暴露在阳光下的鬼魅。

某一时刻她看到了一些突兀的东西,并不是令人看后心有余悸的那种,那是在傍晚启程的游行乐队,打扮得像个玩具兵人一样的鼓手,华丽的长筒帽足以将她的目光吸引过去。

今天一定是个很特别的日子。

她这样想着,不久之后就重新看到了茶馆的招牌。

铁帘门被打开,店主人拉了她走了进去,“凭证”还被梅兰拿在手里,没有放进口袋。

直到重新回到了阁楼上惨白一片的房间为止,梅兰才恍如隔世般地甩开了手,手套和凭证胡乱地被扔在了地上,就像是给凯旋者的道路洒满鲜花。

被堵塞溺弊的心情如同被一样的全部放开,她转身,咬牙切齿地想要把门关上,却只看见店主人坦然地站在门口,就如第一见面般地怜悯着,他已经做好了解释的准备,因为不可预料却也不可避免的意外,隐瞒已经没有意义了。

将要把门拍上的那只手变得松软无力,也许是因为饥饿,也许是因为各种复杂情绪而带来的不忍心。

梅兰只是失魂落魄的走向床边,像是加班到凌晨的员工般无比劳累地仰天躺在床上,用一只衣袖将眼睛遮住,而后勉勉强强地支撑起身体,一点点的向后挪动,最终蜷缩在墙角,放下沾湿了的袖子,所有关节都无力地垂着,因直视着晃眼的灯光而显得有些呆滞。

“我到底为什么,会被丢到这种地方啊……”

像是自言自语的疑问让范德威脸上的平静消失了,他并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一切疑问都是来源于对未来的不确定,更别说现在她连过去都不知道。

如果非要自行对这一切做一个解释的话,她看着门口已经被粉碎了的门把手,像是见到了某种面目狰狞的鬼怪,被叫做异象的才能,毫无疑问地会产生破坏,所以他们需要被消灭,所有人都会对此默许。

“我会……被做什么呀,会像那两个人一样,被处死前还笑着吗……”

她甚至没空担心那两个死在广场上的人是谁,只不过是感同身受地想到自己罢了。

“不会的,凭证已经拿到了,只要之后小心……”

门口的男人不过是想安慰,可这就像给雨季蓄满了水的大坝按下了放水的指令,蜷缩在墙角的少女在门口声音传出的地方找到了值得凝视之人,本来已经忍住的泪水随着嘶叫而肆意留下。

“一张纸有什么用啊?!所以你到底是谁啊?!既然你也认为那是不该存在的东西,又怎么会在这里的啊?!”

换来的只有长久的沉默,和男人无所适从的,纠结着的面庞。

问也没用,反正得不到答案。

她抹干了根本没有意义泪水,屈膝蜷缩成一团,将一切试图表达的意愿全都收起。

“无论是谁,带我离开这里好了……诸神啊,如果你们听得见的话,请帮帮我……”

曾经在那本通史上看到过诸神的字眼,就算不确信是否存在,就算不能念出名字,在这种时候她还是下意识的呼喊出如此的祈祷。

黑暗,而且悄无声息,也不知多久之后,脚步声渐渐远去了,以辽远的雷鸣声作为终结,梅兰把埋在两膝之间的眼睛睁开,微微抬起头望向门口的时候,发现早已空无一人。

他总会是这样,白天也是,下楼去不像只是为了生活和工作而已,更像是必须要完成的任务,好不让别人看出异常。

空间,砖墙,一切的距离足以隔绝声响,莫名的空寂如潮水般涌来,她清晰地听见了心脏逐渐平稳的跳动声。

梅兰叹了口气,下床,回头拍了拍被踩出了脚印的杯子,和衣摆上的灰尘,明明没有睡意,却不愿费力将眼皮抬起。

就算祈求也不会有回报,书上说了,“我们不再俯首与诸神”……

但是书……书房依然就在那里,她能够找到线索,之前因为不想被多嘴这种理由而没什么去里面的动力,但现在——

都见鬼去吧。

来到了书房前,梅兰看见一把更加奇怪的金属锁镶在了原本破出了一个空洞的门板上,那是完全由机械结构镶嵌铆合而成的金属机关,纯手动打开肯定是一场漫长的脑力征服,现在她可没心情玩这种机关游戏,也想把更多的能量储备花在接下来的阅读上——今天只吃了一块鳕鱼三明治和半碗炖菜。

可能是精心拼凑的锁头,也可能是用某人的才能随手组合出来的,无论努力多少,那玩意现在碎了,裂解成了大小不一的金属片,哗啦啦地掉在地上。

她为了省力而小心地扶门进去,发现房间里被稍微整理了一下,书桌并没有那么散乱了,只是左侧书架间空出来的间隙依然有些碍眼。

梅兰不管这些,只是望向书架,凭着之前的记忆,很快就找上了那本“通史”。

只是一个响指,承载着厚皮书的木板破裂了,《通史》从书架上落下,打着地上,扬起灰尘。

甚至连抬凳子站到高处拿的功夫都不想费,她只是站得远远得,完成了这一操作。

弯下腰捡起了书本,梅兰发现书角的封皮被摔出了一些褶皱,不过她并没有在意,只是拿着书,坐在了书桌上,打开了台灯,准备好好研究研究。

虽然拉上了帘子,但面前窗户中吹来的阴风依然让她打起了哆嗦,所以她起身关上了,顺便从一边拿来了字典,好对付那些并不能理解的词汇。

兴许是早有准备的原因,这些被编窜出的史书并没有让她觉得有多少意外的地方,三十年前所发生的一切无一例外地被丢弃了,被描述成一个黑暗,混乱,残忍的混沌时代,直到这个国家的先驱者们发动了革命,在大陆的海岸边建立起了“绯红公国”,从那天开始,按照已经退役了的先驱者们的设想,稳定而高效的政府机构在这片大地上运行,一切关于神明的信仰都被视为邪教徒予以清除,而曾经“带来严重混乱”的被称为【异象】的超自然才能将在严密体系的管辖下,为整个社会的健康运行做出服务,并且确实,带来了能源和物资上的丰富。

而不受控制的将被视为威胁而被清除,这是没有写上去的,她想。

唯一值得注意的是书里文字中总是在强调孩子的重要性,“新一代就是未来”,总是在强调这样的词汇。

然后他们就坦然的把未来送上行刑台。

一旦想到她是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被送到这里来的,梅兰的心情就越发的烦躁,这里的一切都令人烦躁,所有书中的概念都以此时此刻的全新概念进行诠释,和她印象中的概念并没有多少能够对得上的地方。

至于书架上的其他书籍,多半也是用的这种态度进行的书写,至少它们通过了出版审查,就不会有多少旧时代的遗留,无力感充斥了全身,梅兰不会再去看那些的。

她本想把书放回去,然后发现那地方已经塌出了一个缺口

不过在看向书架的时候,她想到了一些东西。

如果店主人也是一副不认为这里发生的一切是一种正当行为的态度,那也不会把这么多讨厌的书摆在他的书架上了,只是这也不能用充门面来解释——那副书桌确实是时常被使用的。

无聊之间她打开了一旁的电视,想看看能不能从“今天”发生的事中找到灵感,对着图像确实是不用怎么费脑子的事。

但就是在等待电视开启的过程中,梅兰把目光移向了左边书架间的空隙。

实在是不符合美观,而且好像足够站上一个人。

直觉让她走到了缝隙间,望向墙壁,又用手背轻敲了几下。

沉闷的响声,这意味着后方仍有空间。

如果说店主人有那种和金属与电气有关的才能,那做出一个只有他能开启的密室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对于梅兰来说,她并不需要把门打开。

墙灰,水泥与砖石的碎屑,散落满地。

她甚至连溅在身上的灰尘都没有顾得上清理,就带着惊异的表情从缝隙中走进了杂乱的空间,借着隔壁书房的微光,她看清了埋藏与其中的东西。

破破烂烂的旧书堆,毫无章法的堆在房间里,但是几乎每一本都不是什么正经的书籍,而是一些诸如戏剧,带图小说之类的文艺作品。

至于把他们藏起来的理由,不是没有。

梅兰挑选了几本,花了很长的时间去阅读上面的内容,因为并没有字词不通带来的阅读障碍,她读的很入神,直到读完第三本才发觉了这一事实。

如果说她看不懂的词汇是三十年前的革命后被创造出来的,那这些肯定就是那之前被印刷出来的书籍了,在这个国家,兴许就是禁书。

故事什么的都抛到一边,至少她能从读出来的信息是,那种“身体之外”的才能在这些书里都被视为一种普遍的常态来叙述,而“荒野诸神”,确实是存在的,至少能成为一些人绝望之时的祈祷。

其中描述的人物自然会更接近原始生态,当然也不会像今天她上街时一样,那么在意他人的眼光。

至于这两者之间究竟是用了什么样的手段才完成了转换,也许从行刑台上的景象能够窥视一二,不过很可惜,这种东西是不会有记载的。

她又翻看了几本,因为在阅读这些书的时候有一些熟悉的感觉,令人感到莫名的舒心与亲近。

不过到头来还是没从书里找到哪里是她曾经生活的地方,就是了,就算读到了能够当做线索的地点或是人名,以她当前的记忆多半是认不出来的,何况,这些不过是故事或是传说,对搞清楚真实的情况并没有很大帮助。

耗费了半天时间还是没理清头绪,只是确定了一些现实的情况而已,一想到这里,饥饿感和困意就一口气涌进了脑海。

少女深乎了一口气,径直地倒下了,落在了书堆中,掀起的微风翻动了书页。

恍惚中听见了铁帘门被打开的声音,那意味着店主人回来了。

这里还有个问题需要解决。

身体的各处被书的边角咯得发疼,她像那些肢体仿佛全都麻木了一般完全不准备试图缓解,只是从书堆中支起身体,准备再一次踏过墙灰。

楼下的脚步声已经开始有节奏感地踏上了楼梯,梅兰几乎能够想象出店主人看见她从书房里出来之后看见这一番乱象会是怎样的大发雷霆或是默不作声的采取某些强制措施了,毕竟她又一次造成了重大破坏,还翻阅了密室里的书籍,就算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藏一些故事书当做秘密,也当然想得到这对他的十分重要的东西。

而这次,她并不打算留下任何的遗憾,如果接下来的时间里必须停留在这种地方,那就最好面对面的把话说个清楚。

电视机无所谓地播送着图像和杂音,经过此地的车头大灯,其发出的光亮透过窗帘和玻璃窗将书房照亮,梅兰身上大衣与头发的漆黑投影在这样的光亮下更显漆黑晦暗。

她望着门前的一片狼藉,像是找到了问心无愧的逃兵在等待着着最终审判,站定了,环抱腰间,面无表情地微微侧身。

然后看见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扶着门槛,对房间里的一切都视若无物。

店主人身上一样的味道告诉梅兰,这家伙是喝酒去了,并且喝了个烂醉。

错乱,纠结与恼怒全都写在了脸上,梅兰被吓得退后了两步,一时间无法组织起语言,明明是把她丢在了这种房间里,却还是自顾自的去喝了酒——

她刚想叫出声来,却只见面前的男人审视了一下屋内,口齿清楚地苦笑:

“不用怀疑,就算是传说,它们也是有根据的,也许你的国家还有这样的事情在发生,也可能没有。”

似乎他看到了被强行破开的密室,并没有计较什么,只是简单的做了联想,不过这也并不是梅兰在乎的事。

她的心情倒是稍微缓和了一些,之前的激动多少是由于想要好好交流的想法被酒精搅了个粉碎,现在看到眼前的男人至少还有些逻辑可言,也做了几个深呼吸,让头脑冷静下来。

“老一辈达成了共识,改造了这一切,让这些超然之物全都变成了可以利用的东西,但是那需要保证新一代认同这种对实际存在的扭曲,至于手法,没有底线。从结果来说,他们确实提高了生活水准,而且无论那些手法如何,首先那会让孩子们听话,所以这甚至说成为了民意。这就是我不想让你看到的东西,我觉得你应该就这么待在这里,直到送你来这里的人传来消息。”

借着酒劲,范德威把之前隐瞒的事一口气说了出来,换来的,只是一声似有似无的招呼。

“你还是告诉我了。”

“对,都一样了。”

在已经见过广场上的异景和两个房间的藏书之后,梅兰不再对这些现象有什么疑问,不知为什么,失去了记忆在这里似乎变成了一件好事,要是有曾经的真实感受做个对比,一想到接下来必须在这里生存就更是一件不可接受的事了,而现在,在那次回想起来甚至有些丢入的情感宣泄之后,她潜意识里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

从记事开始就一无所有,自然不会苛求什么。

也许从被丢在这里的那时候开始,她的人生就已经宣告终结了。

梅兰这么想着,发现眼前醉酒的男人

“我想办法越过手续搞到火车票了,后天你就可以离开这里,离开这国家,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但如你所愿,你可以走了。”

错乱之间,她突然想通了为什么范德威会带着一身酒气回来了。

只是因为要办的事情可能更加困难,于是多费点功夫,在一个不那么尴尬的氛围中把时期解决了。

一切都只是为了在与她分别前,那声自我封闭的哭喊而已。

“为什么?”

就算是想清楚发生了什么,梅兰也无法想明白缘由——关于眼前明明和他一样应该是异类,却还是生存在这种地方的男人。

“为什么你这样的人会在这里啊?”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疑问的声音更像是质问,以至于面色难看的更是紧逼了一步。

对此,范德威不过是走进了书房,当着梅兰的面走到了密室门口,往里面看了眼,发出了一声苦笑。

“三十年前,我六岁的时候,曾经像这样的藏书当着我的面被烧了。”

店主人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靠着书架坐下,继续他的自言自语。

“我的父亲,是个剧作家,因为在革命之后依然不想放弃原有的创作想法,被那些确实憎恨‘旧时代’的民众骚扰到自杀,不久之后,我母亲也随之而去。”

听店主人这么说,梅兰倒是能够想象出这所谓的革命之际究竟发生了怎样的翻天覆地的变化,毕竟现在有个正经的当事人,在叙述他的经历。

只不过他不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值得憎恨的东西,甚至,聆听之时,梅兰还感受到了一点自我庆幸:

“这么说来我还是个幸运儿,聪明到足够让其他人以为我和他们摆脱了关系,但那是不可能的事,我重新收藏了这些书,提醒我自己不要忘记三十年前的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我哪里也去不了,这里就是我生活的地方,太多值得留恋的东西了……”

明明孤独到要死却还是不肯放手的家伙,梅兰这样想着。

“看出你来自国外之后,我想起了曾经的一些玩伴,像水晶般纯洁无暇……如果你非要知道我的动机,就当我是在怀旧……不过也好,后天你就走吧,不需要像我一样。”

看起来是自己的到来勾起的某人的回忆,范德威才会做出今天早上知道现在为止的这一系列举动。

不过她并不相信那些话,无论是对于自身的形容,还是说对方的提议。

靠着书架坐着的男人,他的灵魂溢满背上。

梅兰没有安慰的意思,她自认不是什么温柔的人。

“现在离开呢,就找不到过去的线索了啊,就算出去这里也会是像孤魂野鬼一样吧。”

少女只是把手背到了身后去,安静地向男人走近。

“我会留在这里的。”

说完,梅兰摆出了一开始那副准备与对方摊牌的姿态,见到对方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弯下了腰,把嘴凑得更近了些。

如临战场般的严肃。

“我会,活下去的。”

他们的双眼中倒映着彼此。

泛着雪花的电视机重播了今天上午的和平庆典,庆祝三十年前,和平与安宁在长久的奋战后终于降临于这个国度,早已隐退的国父画像后,军乐队敲打起鼓点,对人类与工业的胜利祝福化成了广场上的慢天飞絮,随风而起,直至万里晴空。

而在这间不见光亮的阁楼中,仅属于一人的生存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

抛却一切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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